中越之战一周年：我们变得更好了吗？

在用一套平均年龄29.3岁的首发阵容输给越南之后的第七天，教育部在官网上发布了2022年的工作重点。其中，举办“首届中国青少年足球联赛”赫然在列。

青训

五个月后，教育部、体育总局、中国足协关于印发《中国青少年足球联赛赛事组织工作方案》（2022-2024）正式下发，赛事即将全面启动。

7月10日到11月30日，144个日夜，从南国芳枝到北国风光；从彩练当空舞到层林浸染，再从萧瑟秋风到万里雪飘，男子和女子U13初中组、U15初中组、U17高中组和U19大学组总计男女共8个组别的赛事，香河、唐山、抚顺、沈阳、长春、延边、潍坊、北海、苏州、秦皇岛、漳州、内江、海埂、日照、武汉、贺州、于都、珠海等18个赛区，405支球队，9589名参赛球员，1443场比赛，5356个进球，第一届中国青少年足球联赛在累计7000万人次的观看中落幕。

浙江赛区U13的揭幕战颇具一种象征意义，对阵双方是中超浙江职业足球俱乐部的浙江能源绿城足球学校U13梯队和来自校园足球的绿鹰江南实验学校，代表了职业青训俱乐部和校园足球发展青少年足球的两种不一样的探索方式。

推广青少年联赛的意义显然不只是选出优秀的足球苗子为中国队各青年梯队争取好成绩，更重要的点在于：足球可以通过各级青少年联赛的平台进行推广。在孩子们参与其中之时，他们的家长便会自发参与其中，从基层开始培育足球文化。

如何吸引更多不同年龄阶段的孩子参与到足球这项运动来，便是计划着要增设小学组并扩大赛区、参赛队和比赛数量的中国足协所应该思考的问题。

根据国际足联的报告，一名来自排名前20的国家的14岁的男足运动员每赛季会打包括友谊赛在内共44场比赛。唯有给青少年创造出更多高强度的比赛机会，他们才能积累更多在实战中处理球的经验。

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一直在呼吁通过校园足球和青少年联赛的方式推广足球这项运动，但直到今年由教育部牵头来做，青少年足球联赛才真正在校园中推广开来。这其实也指明了当下足球在中国发展的最优解：体教融合

“体教融合”不仅仅是一个口号，更应该是一种教育理念。

对于足球这项运动而言，便是："足球人才发展是人的发展，而不仅仅是足球运动员的发展"。

在我的理解中，通过足球，孩子们可以成长为更好的人，而不仅仅是为了更好的成绩而踢球。

所以，如果要想在中国做足球的普及，重中之重就是将足球与教育相挂钩，将足球这项运动成为课堂里的一部分、而非职业规划来培养，保证孩子们像接触其它兴趣爱好一样接触足球，通过兴趣而非传统体校中“一条路走到黑”的路径来确保孩子们在接触足球之外依旧可以受到跟不接触足球的孩子无异的教育质量。

除了更多的青少年接触到足球这项运动，更多高水平的教练员也是青少年足球发展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排名前20名的会员协会100%的教练员都是教练员大会的成员；排名前20名的会员协会均会为教练员培训讲师提供专门的课程；

排名靠前的会员协会的学院中全职教练数量是排名51-100名的会员协会的教练员数量的三倍。从U-12到U-15年龄段，每11名球员1名教练；而排名靠前的足球协会协会在他们发展足球的主要学院里都会有明确的足球和教练理念。

青少年联赛一旦沾染上了功利思维，那么整个足球的根基便会毁掉——曾经是改年龄，现在则是指令踢假球。

在首届中国青少年足球联赛开赛的同一时间，广东省运会男足U15组决赛中便出现了一场性质极其恶劣的假球。虽然在四个月后广东省委和中国足协分别给出了两张罚单，处理了包括即将退休的广东省体育局局长在内的16名干部和6名足球相关人事，但与上一轮假赌黑风暴中详实的犯罪动机和犯罪经过相比，现有的处理报告细节实在太少。

如果不能正视青少年足球比赛中所遇到的场外问题，之后又如何规避呢？

在首届中国青少年足球联赛中，山东泰山的梯队显然是最大的赢家，在男子组的4个组别当中，泰山队拿到了3个冠军。

但与泰山梯队的风光相比，最近的一则关于泰山队因为资金短缺而不得不合并梯队并对鲁能足校进行裁员的新闻更让人揪心。

在职业足球的发展道路中，明确从梯队到职业足球的道路是未来成功的关键。在中国，家长不愿意让孩子从事足球的一大原因便是在于选择进入足校无异于是一场人生的豪赌，如果踢不上职业足球那么可能一生都给耽误了。

中国足球超级联赛

1）欠薪

作为中国最高等级的职业足球联赛，2022赛季的中超联赛最关键的核心词一定是“欠薪”。

对战越南之前，泰山队队长王大雷就在采访时表示：

“这次国家队集训，在国家队待了3个月，发现除了上海海港队和我们队之外的球员，都在讨论一个事，就是欠薪。”

 去年4月3日，中国足协下发了《2022赛季中超、中甲、中乙联赛相关工作的通知》，公布了2022赛季三级联赛准入俱乐部名单，同时发布俱乐部欠薪解决方案，给出了三个节点的清理时间，让各俱乐部在2022年12月31日之前解决全部的欠薪，并需要在1月6日之前提交最新的还款凭证让足协审核。

在第二个时间节点的时候，足协曾经展现过他们的铁腕，扣除了因未完成中国足协要求的各职业足球俱乐部应在2022年10月31日前解决欠薪不低于总额的70%的目标中超河北足球俱乐部、武汉长江俱乐部、上海申花俱乐部、中甲四川九牛俱乐部、陕西长安竞技俱乐部、黑龙江冰城足球俱乐部、江西北大门俱乐部、中乙湖南湘涛俱乐部6个积分；

在处理最后一个时间节点的要求前，《足球报》甚至放出了“这次国内的欠薪问题事实上受到了体育总局甚至国家层面的高度重视”的风，暗示足协拿到了尚方宝剑。

但…不出意外的是，足协再一次妥协，再次推迟提交清还欠薪凭证的截止日至2023年1月31日。

困扰了过去三年中超的欠薪风波的根本原因在于中超本就是披着“地产广告”外衣的、几乎没有自我造血机制的伪职业联赛，在遭遇到了地产足球的幻灭和两年半的赛会制后现金流更是雪上加霜，造成了如今的困局。

曾经地产足球的始作俑者广州队降级，最颠狂的河北队交出了-3分的赛季积分。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对于商业联赛来说，球迷是联赛运营的核心。俱乐部最重要的三部分收入转播费、商业收入和比赛日收入均事实上源自于球迷：

球迷越多，转播费就越高；

球迷越多，为职业俱乐部的投入的消费也就越多；

球迷越多，门票收入和衍生收入也就越多。

但在突如其来的疫情造成的对人民生活习惯的巨大改变中，这些应该有的消费习惯都几乎消失殆尽。

中超最巅峰的时候曾经签下过5年80亿的版权费，但是足协在采取U23政策等一系列措施后，下降到了10年110亿；在疫情之中，又由于“赛会制”和肆意压缩赛程，2022赛季的中超版权费只有1亿元。俱乐部所能拿到的分成也一下子从几千万缩水到了500万元。

2021年时，腾讯体育官宣将以“中超联赛官方新媒体合作伙伴”身份在未来三个赛季，以直播、点播、短视频等方式呈现全部场次中超联赛。根据公开的信息，腾讯体育的合作是非独家的，三个赛季中超版权的总价接近2.4亿元，以7000万、8000万、9000万呈逐年递增趋势，于今年年底到期。如果中超在恢复正常赛程之后依然没有起色，这样一份在如今看起来像是在做公益的合作在到期之后还有延续的可能吗？

如果没有的话，中超的转播合同又该何去何从？

跟版权费一起压缩的还有商业收入。虽然2021和2022赛季中超商城的收入还没公布，但从2020赛季中超天猫旗舰店不过150万元的营收来看，经济状况更不佳的2022赛季商业收入显然不可能更高。

门票收入就更不用谈了，没有办法说没有的东西。近三年的赛会制，给中超带来的是9亿元的门票收入损失。

2）直播的自救

在俱乐部现金流几乎等同于只进不出的情况下，有些俱乐部开始尝试自救，如在2月16日出台《足球俱乐部球员定编及薪资标准》压缩工资支出的广州队。

3月17日，广州队开始尝试直播带货的方式，以两位女主播为主、青训小将张健智和陈骏州加入的方式为观众推荐钥匙扣、马克杯、球衣等球队周边商品。

三个小时的直播带来的是未知的收入、2.7万观众和23万点赞。

虽然看起来有些寒酸，但是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尝试方向。在英超，很多品牌就试过类似的方法：

签下俱乐部培养的青训小将作为品牌代言人，通过社区的认同感来进行市场营销

对于中超球队而言，这也是一个值得尝试的方法：“直播带货”既为球队的商业收入拓宽了一种新的渠道，同时也得以球迷更熟悉青训小将，有助于俱乐部的品牌建设。

但在俱乐部危急存亡之际才开始这种尝试，或多或少证明了中国足球俱乐部对于商业开发的敏感度实在过于迟钝。

3）转播机位

中超的版权收入下降带来的直接后果就是中超观感体验的下降。

在2015年签署转播协议的时候，按照版权方体奥动力的要求，地方电视台在制作转播信号的时候，常规中超赛事有10个机位，焦点赛事包括飞猫在内有16个机位。

而在2022赛季，由于收入缩水，中超回到了十年前8-10个机位的时代。上半年还在西班牙人的武磊被问及最近有没有看中超时就坦言：

 “有时间会看，但这段看得少。我说实话我看到转播画面就不太想看，感觉踢野球一样，随便找了个场地就踢了，已经不是比赛的感觉。”

作为对比，西甲联盟将比赛分为四个“制作类型”，A+、A、B 和 C。

A+类制作的比赛如西班牙国家德比，至少有31个不同的摄像机位来提供覆盖所有角度。

即使是最“简陋”的“C类制作”也要保证至少17个不同机位的拍摄，为球迷提供多种视角。

转播镜头的减少带来的就是当比赛出现争议画面时没有更好的角度来验证裁判的判断。争议最大的一场比赛莫过于武汉三镇和成都蓉城比赛的最后时刻成都蓉城的刘涛在禁区内是否有明显手球的画面。当值主裁石祯禄的判罚引来了武汉三镇的一张“毫不妥协地与中国足协的黑暗势力斗争”的檄文。

虽然中国足协在事后公布了VAR镜头，看似还原了判罚的本来面目。但如果有更好的转播机位交待触球瞬间的话，也许在一开始就不会成为争议。

转播机位的多少不仅仅是转播质量的一种提升，更重要的在于呈现中超的品牌形象水准——每场比赛拥有36个机位的英超联赛给全世界球迷带来的是顶级的直播体验和独具风格的镜头语言。相对于现场观众来说，转播技术所能触及的观众更广。

好的转播技术是可以吸引到更多的轻度观众的。

虽然中超联赛和中国男足一样保守诟病，好在它还没完全失去球迷的心。

看着凤凰山上31518名为主队助威的成都红时，我们总还是相信中国足球是有人守护的。

4）球迷文化

新赛季的中超联赛就要恢复主客场了，如何让所有的主场尽快回到球场内为球员加油助威现在成了俱乐部们应该考虑的重点问题。

经过了3年的赛会制、地产足球泡沫散去之后大牌流失造成的联赛竞技水平的下滑和1年来连续不断的负面消息，中超到底还能不能恢复2019赛季全球第六的上座率呢？

在我看来，还是得回到俱乐部的根本意义，增强俱乐部之于当地居民的归属感。

在很长一段时间，中超俱乐部给人的感觉就是脱离了群众——毕竟以球迷带给俱乐部的营收相比于母公司的实际投入有点像“蚊子肉”。

不过，在如今的经济环境下，这部分收入似乎就显得额外的珍贵。我认为，俱乐部完全可以考虑在训练之余多做社区的公益活动来增强与本地居民的联系，同时让青训小将以足球推广大使甚至兼职老师的身份进入当地的中小学。

这样既让孩子们认识到了本土的俱乐部，同时也可以解决当下中国中小学足球相关教练严重不足的窘境，还可以进一步通过这种足球推广的方式寻找下一个明日之星，从而带动孩子的身边的人关注俱乐部，形成一种正向的循环。

正如谢晖所言：“中超想要复苏，每个俱乐部都应该从做好球迷工作去着手。我在亚琛踢球时，队里每周与球迷见面的例会是轮流出席，大家只能更换出席日期，而不是说谁可以出席谁可以不想去就不去。忠诚度要用耐心和真诚浇灌，尤其是中小俱乐部，成绩起伏不定更需要努力靠近球迷。”

俱乐部们是时候回归本质，和各地的球迷会齐心协力共建属于当地的俱乐部了。如果可以这样推广足球20年的话，或许我们的国家队可以慢慢恢复战力。

但在当下，这支代表了中国足球最高水平的队伍实在难以让人看到任何的希望。

国家队

因为没有办法给出完全放开的承诺（如今看起来多么的讽刺），中国队拱手让出了2023亚洲杯东道主的身份，也让自己失去了A组种子队的席位。

除了12强赛之外，由于某些不可抗力，中国队在2022年只有三场国际A级赛季，便是东亚杯上和日本、韩国及中国香港的交锋。一胜一平一负的战绩不足以让中国队赚到足够多的积分，亚洲排名从2021年的第8滑落到了第11位；世界排名也从第74掉落到了第80。

2023亚洲杯的成绩对于中国队的排名以及2026美加墨世界杯亚洲区预选赛的抽签至关重要。

只是，今年的中超联赛，我暂时没有看到有任何年轻球员能够成长阻止国家队老化和实力下滑的迹象。随着归化政策的彻底破产，今年亚洲杯赛场上的班底应该是去掉了大多数归化球员的十二强赛大名单+东亚杯上所谓的国足选拔队的混合体。

眼下只有这么一手平庸无比的牌，主教练的整合能力似乎就显得很重要。

直到今天，一片风声鹤唳又没有钱的足协实在没有过多的精力推动国足选帅这一个老大难问题。在中国足协内部完成整肃之前，李霄鹏继续带队似乎也成了唯一解。这样一位为“失败”而生的教练，在2023年带给我们的，大概率也只是一如既往地下探了。

 男足方面，除了国家队之外，U24国足（99年龄段）、U23国奥(01年龄段)、U20国青(03年龄段) 、U17国少(06年龄段)和女足将分别出战亚运会、第六届U23亚预赛暨2024年巴黎奥运会男足预选赛亚洲区第一阶段比赛、U20亚洲杯预选赛和U17亚洲杯。鉴于中国00年龄段和02年龄段的U17没有在亚少赛预选赛中出线，04年龄段队伍虽然在2019年重新获得了决赛阶段比赛资格。

但因为疫情，原本应该在2020年进行的亚少赛也被取消，因而国少也没有机会在亚洲赛场上亮相，杨晨麾下的这支U17以第四档球队的身份重返亚洲舞台。中国队过去20年在青训上造的孽将在2023开始爆发期；

而女足方面，国家队则需要出战2023的世界杯、杭州亚运会女足赛和2024年巴黎奥运会女足亚洲区预选赛。由于2022年女足时隔16年第九次捧起亚洲杯，使得舆论对女足在大赛上的期待值再度达到顶峰。

分女足世界杯的分组上来看，女足将于新科欧洲冠军、世预赛中进80球0失球的英格兰女足和第三档中世界排名最高的、世预赛中进43球丢3球的虐菜小能手丹麦队一组，考虑到女足欧洲杯上欧洲女足体现的技战术能力，唯一的好消息可能是中国女足对战英格兰女足是在小组赛最后一场；

而年底的2024年巴黎奥运会女足亚洲区预选赛则更为凶险。根据赛程的安排，目前在世界女足排名在亚洲排前五的朝鲜、日本、澳大利亚、中国以及韩国将直接进入到11月27日至12月6日期间举办的最后阶段比赛。这届奥运会，亚洲区只分配到了两个席位。对于中国女足而言，这次若想再度进军巴黎，难度可比东京大得多。

2022赛季的中国足球就在泰山队举起2005年开始就坏了的足协杯中画下了句号。

就跟足协杯的奖杯一样，这么多年来，中国足球始终在一片浮华之中修修补补，粉饰着太平。

但，终究难掩本身的破败不堪。

中国足球会变得更好吗？

也许永远不会变好，也许“明天”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