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训练基地 再也回不去的“威远”

编者前言:9月25日上午,笔者与一些湖南球迷一同前往湘涛益阳基地,@Ultradyna已先将图集先行发布,故图片来源不做赘述。正逢《中国说唱巅峰对决》第10期周延《威远故事》大火,与多名好友谈论后写作此文,谨以此文献给益阳基地,和昔日带给我们悲欢的永远的湖南湘涛。

“每个人的'威远'不同 ,可是我们离自己的'威远'都好远好远好远。”听完GAI周延的《威远故事》,笔者的一位朋友发出感叹。周延用一首说唱回忆着自己的青葱岁月,用时代的缩影描绘着带给他嬉笑怒骂的小小县城,其真情的演绎无不令听者动容。

而对于湖南湘涛,甚至于湖南足球来说,益阳市赫山区楠木塘村就是湘涛一线队与梯队成员们不愿忘怀的“威远县城”。 从2013到2022,湘足将士们来来去去,走走停停,几多往事,几多唏嘘,曾经的青春、热血、欣喜、不甘、愤怒、失望……都已成为过眼云烟和日后回望球员生涯的谈资。只是,当真正流淌着湖南本土血统的湘涛队史定格在2022年5月6日,资本的车辙碾过益阳,南下娄底又北上大连,人去楼空,物是人非留下的只有一地荒芜,还有早已回不去的,身为独苗苦苦支撑湖南足球的时光。

我是湘水涛涛Billows,一个平凡的湖南球迷和中冠球迷。这是我第二十七篇关于湖南足球的长文。(另:在懂球帝发表的第三十篇长文,小小地记录一下)

暂且让我们把时针拨回到十一年前——那年,湖南湘涛使用着类似于荷兰维特斯队的黑黄队徽,“红白湘涛“的概念尚未树立;那年,米切·布朗,贝阿塔和帕拉西奥斯的”洪都拉斯三剑客“,杨宝明的远射,艾克热木的绝杀威震中甲诸侯,中南大学体育场,中南林科大东园,省人民体育场回响着”霸蛮硬扎,湖南湘涛“的助威声;那年,湘涛打出了队史最佳排名——中甲第四,距离冲超区的深圳凤凰(今广州城)仅仅5分。在冬歇期,湖南省体育局,省足协,益阳方面和湘涛俱乐部达成共识,以”湖南省足协益阳足球训练基地“的名义,辟给湘涛队训练和生活基地,同时以益阳奥体中心作为湖南湘涛队的主场(2013,2015年联赛和2014年足协杯曾同时使用贺龙体育场为主场,2014年曾同时使用中南大学体育场为主场)。2013年底,云雾山路旁上建成了3块天然草球场和人工草球场,一共能同时容纳100多球员教练食宿的宿舍楼(一栋为国内球员与梯队球员使用,一栋为外援与教练试用)拔地而起。湘涛队终于有了自己的家,省去了从训练地到比赛场的跋涉之苦,而益阳基地的故事也就此拉开帷幕。

(奠基仪式的照片)

现在,随着益阳高铁站修建等原因而路面扩建,云雾山路上那醒目的“湖南湘涛足球俱乐部益阳训练基地”的大门早已被完全拆除,仅仅剩下了通向球员宿舍与球场的林荫道,新树立起的栏杆和一个无人的门卫室。往昔,这里是众多湘涛球迷想去朝圣的地方,看一次训练,合一张影,贪心一点去拿一件签名球衣,只是苦于交通不便只能作罢;但现在有了31分钟即可通达的长益高铁,下高铁的人们乘顺风车经过此地,又怎会想到这曾是承载着湖南球迷期待,有一方烟火气的训练基地的大门?

(新旧大门对比)

路过林荫道,我们先前往训练场去一探现情。眼前已然是一片荒芜的菜地,野草成了这里真正的主人,依稀显现“内种草籽,请勿入内”的白纸黑字,在自然的力量面前显得无比的苍白。入口的两扇门大开,球门铁锈斑斑,角球区更是秃的已经没有足球场该有的样子,唯有区域的白线和相对完好的球网还在显示着最后的倔强。而四年以前,就是在这块场地上,湘涛队拍摄了队内的写真,老帅裴恩才回归湖南后意气风发地插双手于胸前,王琛亲吻着湘涛队徽,老将新援中生代或手拿足球,或摆出pose,展示着又一次冲乙的决心——后面的故事,就几乎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后的自由落体了。可叹,遍寻整个训练场,那大红色横幅“传承湖湘血性 开创湘足辉煌“早已不复存在,这支队伍的湖湘血性,早就在一片大连黑金与深蓝中稀释殆尽了。一只几乎为大连人(不论教练还是球员)的球队,何谈为湖南人民奋斗?球迷又何谈去为这只虚假的”湖南队“奉献自己的助威?

(训练场)

 走过小道,就来到了球员宿舍区——左侧给国内球员和梯队球员使用,右侧则给外援和教练组使用。2013年,这里迎来了第一批客人——湘涛队正式入驻益阳基地开展军训,值得一说的是,彼时还在湘涛队的董方卓身着军训服,用苹果手机在宿舍卫生间的镜子前给自己来了一张自拍照并发在微博里——这可以说是目前已知的球员视角下湘涛基地的内部第一次在网络平台上上线的记录。

(意气风发的董方卓)

宿舍楼前堆满了遗弃的球鞋,相对完好的球鞋已经被一些先前探访此地的人捡走了,只留下了多数开胶,断钉的战靴散发阵阵臭气。湘涛的队徽掩映在一堆杂草丛中,似乎还在诉说着昔日的故事,而宿舍内的大厅队徽却没有那么幸运了——早早地从墙上脱落,暗暗预示这个基地的最终命运,“飞鸟各投林”。

(遗弃的球鞋,脱落的队徽)

移步换景,食堂,医疗室,桑拿房,淋浴区,泳池,力量训练室……这些先前从未见过的基地内房间以破败的景象出现在我们面前。餐桌无序地摆放,熏黑的墙壁旁是落满了灰尘的灶台,针灸房堆上了一张又一张医疗床。如果说在这一片破败中还有什么醒目的标识,恐怕就只有力量训练室中中英字符的“为湖南而战“”个人赢得比赛,团队赢得冠军“。每一次赛前赛后的训练与复盘,脸上写满了疲惫,但在”吃得苦“”霸得蛮“的精神下,湘涛队总能上演以弱胜强的戏码:2012赛季力克上港,12,14赛季连杀重庆,15赛季补时绝杀毅腾,16赛季平人和,权健,胜大连……尽管我们球迷总会因为球队的迷之操作和战术布置高呼教练下课,也高喊过”还我湘涛“,但当它真正离开的时候,却总是不自觉地去回想旧日的时光,去追忆往昔——周延说“生在这个年代很幸运,也很可怜”,可对于湖南球迷来说,只剩下了“可怜”二字。

(为湖南而战)

白板和脱落墙纸的墙壁上,球员们留下了自己的印记,当所有的过往成为日历上的数字,白板上的涂鸦,益阳基地的故事也在这各色马克笔的字体中交织铺开。左上角蓝色的“冲超”二字,重重地画上了黑色的圈,尽管湘涛自建队以来从未登上过超级联赛的舞台,没有完成建队以来“在湖南建立湖南人自己的俱乐部,代表湖南登上中超舞台”的夙愿,似有似无的荣誉室也只有2009年的中乙冠军才能拿出手,但湘涛从未放弃过冲超的梦想。冲超,是湘涛人的梦,也是湖南球迷的梦。

可梦想终究是成了难以实现的梦,12月X日的日历记录下,“发钱吧”“求求俱乐部了”写尽了湘涛球员的心酸。从2018赛季后,“欠薪”成了萦绕在湘涛队上下挥之不去的梦魇——体育局,科力远,湘涛俱乐部,几乎一年一次的举标语讨薪让本就基数较少的湘涛球迷不断流失,麻木,迷茫的休赛期却总能在最后时刻化险为夷……“生活我没用心,每天都拿命拼”,可更多的时候,拿未来生涯甚至生命换来的,有时或许是一张又一张停留于白条的大饼。可怕的是,这正在成为中国中小俱乐部甚至一些“土豪球队”的常态。

看着白板上内容的变化,尤其是“星锐滚蛋 还我湘涛”映入眼帘,一股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2006到2022, 湖南湘涛“,很难想象老球员们在白板上写下这串文字是怎样的心情,更难想象老球员以这样“屈辱”的方式离开湘涛,离开益阳作何感慨。当“哥哥变成了叔叔”,命运在南征北战中愈发坎坷,即便是五一期间前往月亮岛试训的新球员,面对这样的变故想必也无法接受吧?能够自嗨的,恐怕也就只有自诩为“救世主”却一地鸡毛的“大连人”吧!


楼道内垃圾成山,寂静得可怕,一些梯队球员的房间甚至床板都没有留下,床垫上也摆放的十分杂乱,菜刀,球衣,“芙蓉王”毫无章法地躺在一张垫子上,梯队的球鞋袋、外套更是七零八落地摆放在那里。只有毕业照,摆放整齐的书籍和足球联赛的冠军奖牌,还在以海棠中学的名义诉说光阴的故事。四驱车,FIFA21硬盘,甚至闲暇时写下的书法作品,与梯队的管理制度条例形成了奇妙的交集——天黑的林荫道并不好走,管理条例的条条框框也仿佛让小球员们“失去了自由“,可也正因如此,梯队的球员们反而更有前往一线队的动力——尽管19年青超联赛只有U17,U14与U13参赛,成绩也并不亮眼,但如李北圣等球员跳级进入一线队,无疑是让梯队的小球员们欢欣鼓舞的,而在一线队里,也有球迷与小球员们喜爱甚至敬仰的球员,且让我们看看一位不知名球迷对袁露的明信片吧:

“可能我们之间并不算什么,不过请你记住,不管遇见什么,我一直都会支持你。所以,请加油吧!”清秀的笔触,俏皮的文字,很难不让人猜测是一位小女生的明信片,尽管在那个赛季湘涛只能拿到第6,但那个赛季仍能让湖南球迷看到希望,仍能让球迷爱上这只湖南人自己的队伍。

除了明信片,球员们的日记也散落在房间当中。其中一篇,写于2018年9月20日,球员在日记写下训练之中浑浑噩噩的状态并进行了深刻的反省。“不会踢的都下去,想不想进前四!"前四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湘涛在18赛季重振湘军威势,重回甲级的第一步,但连续的不胜已经让彼时的队伍陷入了跌出前四的危险境地。可惜,一名球员的惊醒难以挽救颓势,连败江西和南通,挫败了湘涛最后一次冲甲的计划……

“把这个队旗带回去吧,留个念想。”看到房间内的队旗,一位球迷终于开了口。从2011年一直使用到2019年的湘涛队旗还静静地躺在这间房内——红蓝队旗映衬着队徽,队旗多处出现了褶皱,大家面面相觑,值得点头默许。

探完了国内球员的宿舍,门把手已经年久失修的教练、外援的宿舍楼入口,让我们能到里面一探究竟——战术板,队旗,秩序册,赛程表,甚至益阳基地的招标文件,都在这栋平平无奇的宿舍楼中。我拾起前湘涛教练帕德里克的明信片,却不想竟是个空号……

作为湖南第一个足球训练基地,这里未来将走向何方?不知道我们下一次再来,还会不会有这里。未来益阳训练基地的命运如何,目前我们还不得而知,但我们会永远记住这里,记住这里的“威远故事“。

在中国,足球基地,甚至是体育场的兴衰,总会与俱乐部的兴衰紧紧联系在一起。2020年江苏队解散,扬名一时的徐庄基地一夜间沦为废墟;

2022年重庆队解散,洋河基地也变得一片荒芜;

更不用说曾作为解散俱乐部主场的草皮,和2002年记录冲击世界杯的五里河体育场的消失了。仍能作为中乙联赛赛会制比赛场地的盐城大丰基地们极为稀少。而本质上,足球训练基地仍能通过各种各样的方式,如出租场地,转型青训训练场,甚至飞盘场等等来延长自己的“基地生命“,为什么会选择拆除或荒废,这种最不愿意看到的方式来结束呢?一个具有烟火气的足球基地,就如同一座为中国足球做出贡献的”威远县城“,也拥有着自己的”威远故事“,光靠球迷与俱乐部是无法长久存续,如何让这个故事继续续写下去,这也是中国足球需要思索的重要问题。

威远很远,益阳又如何以足球的名义重新飞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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