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怡人物志丨萨里：一个银行职员成为豪门主帅的故事

北京时间2023年3月4日进行的一场意甲联赛是第25轮最早开场的比赛，已经在积分榜上一骑绝尘的那不勒斯在主场对阵仍在努力争四的蓝鹰拉齐奥，在此之前11个联赛主场赢下10场并打平1场的那不勒斯被大多数人看好，然而最终那不勒斯输掉了比赛，而在马拉多纳球场带走胜利的拉齐奥主帅正是萨里，他击败了自己的老东家，也是他的家乡球队。

那不勒斯球迷或许对这个夜晚的萨里有一些陌生，这一夜萨里的拉齐奥没有踢出萨里式的足球，但萨里还是赢了，那不勒斯球迷不禁感叹，那个曾经充满浪漫主义的烟枪教头也开始务实了，虽然现如今那不勒斯也拥有胜率极高的名帅斯帕莱蒂，但在这场比赛之后，对于萨里的怀念也平添了几分。

在当今世界足坛，从球员成为教练是主流趋势，哪怕你不是一个优秀的球员，如弗格森，也有可能成为世界名帅，哪怕你早早退役，如纳格尔斯曼，也有可能步入豪门，哪怕你最开始只是球队中的翻译，如穆里尼奥，也可以成为欧冠冠军的特别教头。但如果你的生涯起点压根与足球无关，你还能成为足球教练吗？1959年1月10日出生于那不勒斯的毛里奇奥-萨里告诉我们，没有什么不可能。

1959年冬天，毛里奇奥-萨里出生于意大利南部城市那不勒斯，他的父亲是意大利钢铁公司的一名工人，在注重家族地位的意大利，萨里的家族显然是无足轻重的。实际上萨里的青少年并不是完全与足球无关，成年前他曾在菲格线当地的一家业余足球俱乐部效力过，但想要再往上晋升的难度是巨大的，他先后在都灵和佛罗伦萨的试训中失败，19岁时他又遭遇了伤病，在这样的双重打击下，萨里早早结束了自己的球员生涯。

离开了足球，小萨里开始重谋出路，在21岁时，他成功找到了一份在锡耶纳银行的工作，正式成为了一名银行职员，似乎萨里将要就此走上波澜不惊但更加安稳的人生了。但其实萨里并没有放弃足球，足球是这个孩子的梦，哪怕它曾经让小萨里身心俱疲，也很难轻易舍弃。萨里早上在银行工作，下午和晚上会参加训练和比赛，当然这些都是业余级别的。足球就此成为爱好似乎也不差，但萨里的足球人生注定不平凡，渐渐地，他开始对执教产生了兴趣。

这仿佛是现实版的“足球经理”游戏，但那时候可还没有什么“足球经理”，萨里转型教练的道路更多地只能靠自己的摸索，这也让他的成功在我们现在看来如此不可思议。30岁起，萨里开始以一个业余爱好者的身份开始学习如何执教，萨里是一个非常喜欢钻研的人，在执教意大利第六级别联赛球队桑索维诺时，萨里为球队准备了33种定位球战术，他也因此得到了“33大师”的昵称。或许正是这样的钻研精神让萨里克服了岁月漫长，成为了日后一点点向上晋升的力量。

1990年萨里辞去了银行的工作，开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执教事业中，他最开始执教的都是一些恐怕意大利人都不太认识的小球队，比如二类联赛(意大利第八级别联赛)球队斯蒂亚1925、从一类联赛(意大利第七级别联赛)升级到推广联赛(意大利第六级别联赛)的球队卡夫利亚里等。接下来的22年时间里，萨里的执教生涯迎来了超长的蛰伏期，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30岁的菜鸟教头萨里也不可能一夜成为豪门主帅，他需要在意大利低级别联赛不断磨练，以等待一个一生可能出现一次，也可能一次都不会出现的机会。

对于萨里而言更大的困难是他无法拥有长期稳定的工作，比如他在1998年7月被任命为AC瓦尔德马俱乐部的主教练，但在次年1月就被炒了鱿鱼。但进入21世纪，萨里的执教生涯开始走向正轨，执教桑索维诺的经历是萨里人生的第一次高光，他带队从推广联赛(第六级别)升级至卓越联赛(第五级别)。2003年，意丁联赛(第四级别)球队桑吉奥瓦尼塞向萨里抛出了橄榄枝，这是他进入一个更高级别足球体系的机会，萨里自然不会错过，这次跳跃让萨里第一次进入了意大利国家业余联盟足球体系，他结束了漫长的“地区业余联赛”时代，进入了“国家足球体系”，他也没有让球队失望，只用了一个赛季，他就带领球队升级至了意丙联赛。

2005年，意乙球队佩斯卡拉向萨里发出了邀请，这是国家职业联盟的球队，萨里自然不想错过。但有时顺风顺水并不全然是好事，难题也很快到来，萨里在全新的级别遭遇了全新的麻烦，在接下来的7年时间里，萨里停止了不断晋升的步伐，陷入了在意乙和意丙不断往返的泥淖，7年时间里，萨里足足执教了7支球队，每次与新球队的蜜月期都极其短暂，除了在佩斯卡拉、格罗瑟托和亚历山德里亚，萨里在其余四支球队都是赛季中途下课，在意乙球队阿韦利诺更是只执教了36天就下课了。

如今我们都知道萨里是一个非常喜欢踢攻势足球的教练，从他的执教初期起，他的执教风格便是如此，在低级别业余联赛，他的执教风格可能会让球队始终保持亢奋，他们也能够爆发出更大的战斗力，但在防守体系和战术理念更加成熟的职业联盟体系下，萨里的攻势足球往往达不到预想的效果，这大概是他在这一全新级别举步维艰的原因。

在2011年底被索伦托炒了鱿鱼后，萨里有了半年时间重新思考自己的足球理念。在2012年夏天，萨里接手了刚刚从意乙降级附加赛中侥幸存活下来的恩波利，萨里恐怕自己也没想到，自己人生的第二次高光即将到来。在执教球队的第一个赛季里，萨里的足球风格并没有太大的改变，虽然丢球依然不少，但球队进攻火力不错，球队最终排名联赛第4名，获得了参加升级附加赛的机会。虽然在半决赛中淘汰了诺瓦拉，但在附加赛决赛中他们两回合1-2输给了同处托斯卡纳大区的利沃诺，距离升级只差一步之遥。

而在第二个赛季，我们看到了一支更加强大的恩波利，与上个赛季相比，这支球队少进了10个球，但他们足足少丢了16个球，他们是那个赛季意乙联赛丢球第二少的球队，恩波利最终以意乙第二名的身份直接升级意甲。此时世界足坛似乎才刚刚开始注意到这个“乡村教头”，相比于传统意大利人的西装领带，萨里更喜欢穿着运动服，相比于手上拿着哨子，他更喜欢拿着香烟，有记者问萨里，你一天要抽几根烟，萨里笑着说，不多，一天用完一个打火机而已。

关于萨里还有许多趣闻，他是一个非常迷信的人，例如每次执教时，他绝不会触碰到皮球，也不会踏入球场，因为萨里认为这会给他招致不幸；在执教低级别球队时，有一名球员喝了三杯咖啡，随后球队顺利赢球，自此萨里要求这名球员在每场比赛前必须要喝三杯咖啡；另外萨里在驾车时只要经过转弯处都会点一根香烟，他认为不这么做会为下场比赛带来不幸。

相比于这些趣闻，人们对于萨里的成长履历更加瞠目结舌，人们惊讶于这位毫无球员经历的银行职员会在45岁的年龄成为意甲球队主教练，人们极度看衰萨里的意甲处子赛季，不仅是因为萨里是一个意甲菜鸟，还因为恩波利实在没什么钱投资引援。联赛前10轮，他们只赢下了1场比赛，但在熟悉了意甲节奏后，恩波利开始抢分，一波7轮不败让他们稳住了军心，赛季结束后他们收获了8胜18平12负，早早完成了保级任务。

2015年夏天的一起连锁反应称不上震惊足坛，但足以说是影响几位主帅的命运，安切洛蒂在一个失败的赛季后离开皇马，弗洛伦蒂诺盯上了那不勒斯主帅贝尼特斯，后者兴高采烈地踏上了去往马德里的飞机，而那不勒斯主席德劳伦蒂斯在众多候选人中选中了“乡村教头”萨里，从后来者的角度看，萨里与那不勒斯是天造地设的合适，不仅仅因为萨里出生于那不勒斯，更因为他的攻势足球与那不勒斯的足球风格完美匹配，哪怕是今日的那不勒斯依然在骨子里印刻着进攻的DNA，这似乎也有萨里的功劳。不过在当时，在萨里第一次成为意甲争冠球队主帅时，又有多少人看好萨里呢？

此前受限于执教球队的实力，萨里的攻势足球有时会变得以卵击石，但在那不勒斯，萨里可以彻底施展自己的进攻才华了。不过萨里在家乡球队的起步并没有那么如意，开局就遭遇了三轮不胜，但以伊瓜因领衔的进攻群很快找到了感觉，在那个赛季，那不勒斯打进了80粒进球，创造了球队重返意甲以来的新高，可惜那时的尤文图斯是意甲的班霸，那不勒斯哪怕拿到了82个积分，也只能排名积分榜第二。

第二个赛季以伊瓜因叛逃尤文开始，人们再次开始担忧那不勒斯的进攻线，毕竟在此前一个赛季，伊瓜因打进了那不勒斯80粒联赛进球中的36个。事实告诉我们，那不勒斯的进攻线丝毫不值得担心，因为萨里已经磨练出了比伊瓜因更恐怖的进攻武器，那就是梅尔滕斯、因西涅和卡列洪组成的进攻线，后来我们称他们的组合为“死亡三小”，平均身高只有1米7的三人在联赛中打进了60粒进球，哪怕在萨里离开后，“死亡三小”依然发挥着威力，直到2020年夏天卡列洪首先离开，上个赛季梅尔滕斯和因西涅同时离队，“死亡三小”正式解散。那不勒斯在那个赛季足足打进了94粒进球，是当之无愧进球最多的球队，那不勒斯就如近年来保守的意甲赛场的一股清流，踢着让观众享受的攻势足球。只不过就如那句老话说得那样，“进攻赢得球迷，防守赢得冠军”，当季联赛冠军又属于防守最好的尤文图斯，那不勒斯甚至被罗马超越，只排在了第三名。

或许是知道防守端的不足，在2017年夏窗，那不勒斯进行的几笔重要引援都来自中后场，中卫马克西莫维奇和左后卫马里奥-鲁伊加盟了球队，他们在这个赛季也确实在防守端有所进步，38场联赛只丢了29球，比上个赛季又少了10球，不过这赛季那不勒斯的锋线数据有所下滑，“死亡三小”只打进了36球，那不勒斯与尤文图斯的冠军之争比过去两年更加激烈，库利巴利的绝杀头球让两队在34轮后的积分差距缩小到只有1分，但一轮之后那不勒斯在弗兰基球场0-3完败于佛罗伦萨，这个赛季那不勒斯在意甲拿到了91分，却依然只能收获亚军。

萨里的那不勒斯是欢笑与泪水交织的那不勒斯，他打造了一支极具观赏性的球队，却没有拿到任何一个冠军来证明他的成功，人们戏谑萨里的那不勒斯在掉链子这件事情上从来不会掉链子，有些那不勒斯球迷恐怕也会质疑萨里的固执和过于理想化，但那不勒斯的萨里一定是一个功远大于过的教练，不仅是因为与后来者安切洛蒂和加图索相比，他给那不勒斯奠定了一个永远坚持攻势足球基调，这样的球队能够用他们的足球内容赢得球迷，能否赢得冠军？或许这个赛季就可以。

在2018年的夏天，萨里离开了圣保罗球场，他即将前往的是伦敦，执教人生中第一家国外俱乐部，也是真正意义上的豪门球队——切尔西。在英超赛场，萨里遇到了不小麻烦，比如他不太会说英语，比如他不能穿着更加休闲的运动服现场执教，但让萨里老头受不了的，是他不能随心所欲地抽烟了，英超不允许教练在球场内抽烟，虽然萨里曾表示自己要戒烟，但我们都知道戒烟只有0次和无数次，萨里说他的父亲是世上唯一一个能够让他戒烟的人，但他只为此动摇了5分钟。

当然这些麻烦与球队遇到的麻烦相比都不值得一提，在豪门球队，萨里遇到的会是更加苛刻的球迷，哪怕切尔西联赛开局12轮不败，人们依然对萨里不够满意，比如他们会责备萨里重用他从那不勒斯带来的亲信若日尼奥而不是坎特。萨里在更衣室同样受到了压力，最经典的一幕发生在英格兰联赛杯的决赛，切尔西与曼城在加时赛的比赛眼看就将以0-0告终，萨里希望用卡巴列罗换下凯帕参加点球大战，然而凯帕却拒绝下场，不管萨里在场边如何咆哮都无动于衷。

很少看到萨里会像那天一样如此愤怒，他不是一个自带光环的教练，他用近30年的时间从意大利第八级别联赛球队主帅成为世界顶级豪门主帅，这本应该被世人尊重，但此刻他没有得到尊重，是因为他的出身吗？或许是吧，是因为他的性格吗？或许也是吧。萨里能够凭借自己的钻研成为如今的萨里，证明了他是一个优秀的战术大师，但为人处世之道，特别是在切尔西或是之后执教的尤文图斯这样的大牌云集的豪门俱乐部，也同样重要，而这并不是当时60岁的萨里能够轻易改变的。

于是萨里成为了切尔西近20年唯一一位炒了老板鱿鱼的主教练，哪怕他在切尔西的最后一场比赛在欧联杯决赛中4-1击败阿森纳赢得了自己执教生涯的第1个冠军奖杯，哪怕他的带队胜率仅次于穆里尼奥和孔蒂，伦敦和切尔西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了，这是他的第一次海外执教经历，也极大概率是最后一次。

萨里的下一站是执教那不勒斯时的老对手尤文图斯，然而那支斑马军团的更衣室一点也不比切尔西简单，更何况还有C罗这样的超级大牌，从执教球队的第一天到最后一天，萨里似乎一直在受到质疑，人们指责他排兵布阵僵化，换人呆板，又常有媒体曝光尤文更衣室问题，矛头往往直指萨里，萨里的压力可想而知。赛季结束后尤文赢得了九连冠，但因为欧冠止步十六强，萨里还是下课了。

如此看来，萨里的执教生涯有那么点凄凉，在受人追捧时没有赢得冠军，赢得了冠军却依然受人质疑，足球和冠军带给萨里更多的是欢乐还是痛苦，有时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吧。在离开尤文后，萨里迎来了执教生涯以来最长的空窗期，他急需这样一整年的休息，从1990年至2020年，30年的时间里，萨里就像一个工作狂，将一切投入了钻研足球之中，告别了一份工作就赶紧寻找另一份工作，但现在，他应该休息休息了，然后再去寻找一支像当年的那不勒斯那样最匹配自己足球理念和威信地位的球队。

从旁观者角度看，像当年的那不勒斯一样匹配萨里的球队，可能就是现在的那不勒斯，但现在的那不勒斯已经有了斯帕莱蒂，拉齐奥可能就是最接近那不勒斯的选择。萨里的拉齐奥处子赛季还在进行之中，客场击败老东家的比赛让许多那不勒斯球迷吃了一惊，64岁的萨里居然放弃了固执的攻势足球，踢起了更注重结果的务实足球，但他依然还在坚持一些极具个人风格的东西，比如常年使用的4-3-3阵型，以及手中的香烟。

近年来的萨里遭受了太多的质疑，但似乎我们都忘了他曾经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银行职员，在执教生涯33年的时间里，萨里是真正凭借自己的努力一点点从无人问津的业余草根小球队成为豪门主帅的。或许执教豪门的经历不能称之为成功，但萨里的执教生涯必然是成功的，相比于那些早年成名的球员和冠军拿到手软的教练，萨里的人生是我们更多普通人所羡慕的，以平凡起步，以热爱坚持，以成就赢得尊重。